狐絳

*和 @路过@lof 的联文，新的一年新的坑，大家新年快乐！

*然后路过说篇名随便我取，他不会后悔的

*是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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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景似曾相似。

　　叶修这么觉得。

　　他身处在一个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场所──这并不是指他认不出身边的铁锅、筛网、烤箱、冰箱、以及握在右手心的打蛋器，他知道这是一间厨房，很大的厨房，空气里飘着砂糖、鸡蛋和面粉混合的气味──他是不晓得自己为何在这里，还有，这里到底是谁的厨房？

　　叶修有点困惑。他看着左手中扶着的铁碗，碗里有一些搅拌均匀的面糊和一颗刚打进去的生鸡蛋……准确来说只有蛋黄，他看起来应该是……正打算用右手握着的打蛋器把蛋黄和进面糊里？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站在一个不晓得是谁的厨房里搅拌蛋黄糊？目的是什么？

　　他想不起来了。脑袋里彷佛是塞了过量的讯息，又可能是太过混乱，他努力地想却发现没有什么能想起来的，也没有什么好想，他就是站在这里拌起了蛋黄糊，而不是按照他午后的习惯关在房门内打荣耀。

　　叶修是个很随和的人，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他现在在这里拌面糊那就一定有他的意义，不管那目的是什么──他看了一眼桌上剩余的材料，面粉、蛋白、柠檬汁，一旁还有一本翻开的甜点笔记──他想，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那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决定要做之后。叶修先动起手来将制作到一半的蛋黄糊以打蛋器拌匀，放到一旁备用，接着迅速将蛋白液倒入另一个锅中，拿出自动搅拌器转到高速打至起泡，倒入小玻璃碗装的现榨柠檬汁和一部分细砂糖继续打发，直到蛋白霜在光线下呈现光泽，用打蛋器拉起略为黏稠、呈现小勾勾为止。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这事，但奇异的是叶修并不觉得这做起来有那里不顺手，打蛋器就像他延伸的手臂，力道、速度都随他控制，他想要成品做起来如何，手臂和意识就会自动告诉他该怎么下手，下一步该如何反应。这实在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彷佛就像他碰着的、看着的不是铁锅和蛋白霜，而是鼠标、键盘和屏幕，如同他打了那么多年荣耀般，经验会告诉他任何事。

　　和好了蛋白霜，叶修拿回蛋黄糊锅倒入三分之一的蛋白霜，同样用打蛋器搅拌均匀，然后将整锅倒回剩余三分之二蛋白霜的锅内继续搅拌。他甚至知道这里的力道要细柔，避免消泡，也知道搅拌时如果出现蛋白粒代表他刚刚蛋白打得过发──幸好这事没发生。最后叶修将面糊倒入烤模，用力敲一下底盘将过大的气泡震出，送入烤箱。

　　面粉的香味慢慢自烤箱中散发出来，整间厨房里充斥着甜蜜幸福的气味──叶修这才有时间思考自己的事。他在杂乱尚未收拾的大桌面旁拉了张椅子坐下，熟练地自桌子正中央暗柜的八包塑料袋下拿出暗藏的烟盒，抽出根烟叼在嘴里，思索起人生。

　　

　　苏沐橙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厨房抽风系统死命运转，辛辣的烟味与厚实烘烤过的糖香混在一起呈现出难以言喻的气味。而在这一团混乱的中心是穿着便服的叶修，围着随便的围裙，厨师帽扔在桌面一角──已经沾满了面粉与油──正咬着一根近乎燃尽的纸烟，全神贯注地在刚脱模放凉的戚风蛋糕上洒满有如细雪的糖粉。

　　“啊，沐橙，妳来得正好。刚出炉的，吃吃看？”叶修将纸烟从嘴上拿下来扣在桌边抖了抖，烧成一大截的烟灰随着他的动作落满地面，倒是一点都没落到金黄色的蛋糕上。蛋糕依旧是那么好看而漂亮，上头盖着一个枫叶形状的小小铁片──叶修将它拿起──于是一片彷佛落雪的蛋糕上就出现了一小块没沾到白色的部分，那是嘉世的徽章，是叶修不晓得为什么在拿烟时发现，也不晓得为什么就习惯把它印上去的。总之蛮好看，赏心悦目。

　　招来看着他发楞的苏沐橙，叶修随手抽把刀将蛋糕切成六等分，拿起小叉子和小碟子分了一块给亲如妹妹的女子，又自己用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嗯？不错啊，我觉得这比沐秋之前烤给我们的好吃多了。”

　　没有过度的焦味和奇怪的半生不熟感，也没有那个地方硬到咬不下去，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过甜，不是他的口味。叶修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苏沐橙的反应。

　　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大约只有二十岁，比他熟悉的年纪小得多了──先是发楞，细长涂上了褐色涂料的双眉皱起，表情略有些困惑。苏沐橙的目光在蛋糕与他之前来回，最后停留在了枫叶的纹路上头。雪白的瓷盘上装着彷佛太阳般可爱的蛋糕，散发着诱人的气味，一旁是一支银色的不锈钢蛋糕叉，但苏沐橙却仅仅是盯着那片枫叶，像凝视着有着深仇大恨的人般愤怒，眼底却藏着深刻的怀念，是仅有熟悉之人才看得出来的怀念。

　　叶修并不催她，他吃完了手上的蛋糕，又从盘子里拿下一块继续吃，一口一口嚼着亲手烤出的甜食。等他把手伸向最后一块，将那绵密的蛋糕体握在手中时苏沐橙终于有了动作，她用力抓住叉子，金属与磁盘碰撞响起清脆的声响，接着她以叉子大块大块地切下蛋糕，大口大口的嚼着，快速──几乎算得上野蛮──地将整片蛋糕消灭。

　　叶修欣慰地将手上拿着的最后一块放进她的盘子里。

　　啊，时间正好，他还在发愁苏沐橙再没有反应他真的要把这块也塞进肚子里，这实在是太撑了，他绝对吃不下。

　　“叶修，你……”苏沐橙猛地抬起头来。

　　“等等，先别说话。”叶修伸出一只手指打断她：“先问个问题，你觉得谁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甜点师？”

　　女孩的眼眶立刻红了。

　　“等一下、等一下！”叶修赶快再阻止她，冷汗流了满头：“妳先吃完这蛋糕，我喝点水啊！我看看杯子在哪……哎我记得是放这里的？还是哪里？”

　　叶修尴尬得团团转，在厨房里随便开了一个柜子被糊了一脸的砂糖，再开一个柜子看见满满的烘焙纸，只好又阖上低头再开了另一个抽屉。

　　让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杯子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叶修。”女孩从身后叫住了他。叶修动作一滞，关上装了胡椒的抽屉，认命地回过头，毫不意外地撞见苏沐橙想哭到一半被逼出的笑容。

　　“杯子在右边第二格，这你都忘啦？昨天不才一起整理过的，还是你叮咛我放那边的。”

　　叶修一脸无奈，他可没有这个‘昨天’的记忆。

　　顺利从架子上拿到杯子，叶修装了杯水又坐回位置上。

　　他继续试探性的问：

　　“时间差不多了？”

　　苏沐橙一扁嘴，清亮的眼瞳里是生气与不以为然：

　　“十分钟前就差不多了，但他不能阻止我吃完这片蛋糕。”

　　“大小姐，妳可别给它吃上十天半个月，蛋糕会坏。妳想吃之后我再烤给妳行吧？”叶修汗。

　　“我是那种人吗？”苏沐橙叉了一口蛋糕，末了嘻嘻笑道：“说不定我就是，你说，其他人等急了看见我和你一身蛋糕香，吃蛋糕配水，会不会气坏？”

　　“肯定会，肯定会。”叶修爆汗。

　　“算了。”苏沐橙的眼神又恢复她刚进门前的忧愁，有着想反抗却无法反抗的不甘。她快速将蛋糕吃完，叉子匡当一下落在瓷盘上。

　　“我们走吗？你……准备好了？”她说。带着一点犹豫，一点微弱的希望。她希望叶修能说‘还没’。

　　但叶修打破了她小小的希冀，他站起身解去围裙，撢掉身上沾染到的面粉，从玻璃柜里拿出借挂在那里的外套。

　　他说：

　　“准备好了，过去吧。”并悄然无声地将桌上那本料理笔记放进大衣口袋里。

　　

　　见到崔立时他觉得有些好笑。那副眼睛，试图想将他从嘉世赶出去的神情简直太过熟悉。拿着文件的陈夜辉、剪了清爽的发型，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刘皓、还有坐在他位置上，正摆出未来等他自己回头看会觉得是黑历史姿势的孙翔──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历史重演。

　　──似曾相识。

　　等孙翔对他喊出那声‘叶哥’时他终于是忍不住地笑了出来，还特地低下头略为遮住脸部，免得眼前众人受到太大的刺激。当然，其他人要误认他这阵颤抖是为何，就不关他的事了。

　　其实到这里他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所有状况。

　　首先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大约是快穿了，就是时下小说里正流行的穿越，他穿越到了他自己身上，年轻版的自己，也许只有二十出头──这么年轻就闹翻，饶是他都想质疑这个世界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再来是嘉世，他发现这里也存在着嘉世这间聚乐……可能是公司。但这里的嘉世不搞电竞，不打荣耀，他们烤蛋糕。这是叶修最头疼的地方，他在这里的身分似乎也是个甜点师，还是最厉害的那种，他刚刚确实也试过了自己烤过的简易戚风蛋糕，十分美味。然而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实际上是不会做任何甜点的！他刚刚也就是看着食谱与多年前苏沐橙的哥哥曾烤给他们吃过的印象模仿了一下，完全没想过还真的成功了！

　　照这样下去如果继续在嘉世待着迟早要暴露，那不如在自己砸了自己招牌前顺着对方的意思离开，之后再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他有预感这个地方他总有一天会再回来，就像他回到荣耀顶端的位置，这个世界的这里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吸引他再一次驻足。

　　

　　签完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文件后，嘉世的经理推出了一个五层大蛋糕，他将刀交到叶修手上：

　　“开始吧。”

　　这阵仗实在让叶修胡涂了，他看了一圈在场所有人脸，视线落回手上的蛋糕刀与蛋糕上，决定虚心求教：

　　“崔立，这是……有谁要结婚了？孙翔？”

　　孙翔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拳挥过来，幸好被身边的人拉住了。刘皓倒是也少见地站出来，露出笑容，对上叶修的眼神倒是完全不打算掩饰：

　　“叶神，别说笑了，你晓得这是什么。你当年自己说过的话别说自己又忘了？”

　　叶修这真是苦恼，他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曾说了什么话？总不是离去前要开个分手派对，大家好聚好散？那这里的他还真是青春，一点都不符合他的画风，莫不是被一堆甜食围绕后影响的吧。

　　大约是看叶修真的想不起来，刘皓下巴指着那大蛋糕‘好心’地帮助他回忆：

　　“‘哪天我要走，可得让我先砸了自己的招牌。’叶神，这是你自己说的。”

　　“你自己的‘招牌’。”崔立哼着补充，眼神同时往那蛋糕上飘。

　　叶修这就懂了，看来这个蛋糕的设计就是他扬名的一大招牌之一，现在让他亲手切掉蛋糕，刚刚他随手翻翻就签的文件里可能还要求他让出这个甜食的专利，从此这甜食就属于嘉世，而不再属于他叶修。

　　叶修十分诚恳地向这两个替他解惑的人道谢，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让他们气得牙痒痒。接着他大手一挥自蛋糕上切下一大块他直觉最好吃的部分，又从上头抹了颗樱桃稳稳放在蛋糕片上，一转身将蛋糕连同盘子一起送到苏沐橙手上。

　　“我吃不下了，是真的，妳替我吃了吧。”他对苏沐橙眨眨眼：“下回我给妳烤个更好的。”

　　“你会留下来吗？”苏沐橙问。

　　叶修回头，没看着陈夜辉手上拿的文件，他看了一眼蛋糕，一点也不意外在右下方的铭牌上看见‘一叶之秋’四个字与嘉世代表的枫叶。

　　原来你在这儿，老伙计。叶修想着。沐雨橙风和秋木苏不晓得是怎么样的甜点？

　　“我不会，指导……或者之类的不适合我。”叶修转回头看着苏沐橙：“但没事，我会回来。”

　　所有的人在叶修背后冷眼相待，叶修不以为意。

　　这阵仗他习惯了，他现在要想的是下一步该去哪儿──当然，如果幸运之神还站在他这边，也许他一出门就能在马路对面看到正在招人的甜点店也说不一定。现实还没将绝望放在他面前，他不必自己认输。

　　叶修大步地走出房间，走过长廊，从大门走出去，外边是一片下雪的天气，细雪轻轻地自空中飘下，落在他的大衣上──就像他将糖霜落在蛋糕上。

　　他挥开那些雪，往记忆里熟悉的方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