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修】鹧鸪天（01）
*我流修仙paro，修道者间不可言明的二三事
*设定在古代，但并不古风
* @-落殞- 豹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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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少侠，聪颖过人；紫衣竹枪，邪者伏尊。’
叶修在修练者里也算小有名气了。
以修练的修字为名，顶着仙道世家叶家之姓，走到哪报上姓名就注定是个惹人瞩目的存在。
当然，没人相信这叶姓当真是那一心登仙、不理俗世的叶氏大族──不理俗世，何来入世江湖──全当他是那繁星般多的平凡叶家里毫不起眼的一家子弟，但这并不阻碍叶修的传闻继续被说书者夸大其词地歌颂。
十二岁孤身闯荡江湖，十五岁擂台场上同辈人里便再无敌手，十八岁开始更敢使着一杆破竹枪向武林门派叫嚣，独自一人闯上山门。
叶修七年来做的就是这些令人头痛又叹为观止的事。虽然挑门派的后续都是被各家掌门或大弟子教训一顿后扔下山，但单就这份胆量便足够让年轻一代修炼者心神荡漾，再听到各门派里资深弟子也拦不住他的传闻，仰慕之心油然而生，叶修没多久就成了他们口中的英雄──轻狂恣意，武斗场上无往不胜，是为斗神。
而如今，生平事迹被编成歌在街头巷尾传唱的斗神叶修正摊在草丛里，欣赏着大约是人生里最后一抹夕阳。
“挡到了，请让让。”
天空中浮云不多，靠近地平线的都被染成了橙色，再远一些靠近边缘的是黄，最后是紫。
太阳像颗大红果地卡在山边要落不落，乍一看彷佛整个山头要跟着烧起来。
这是半边的天空，另外半边，靠近东边那方被高耸的山崖挡住，天空就像被一刀切出了月牙形，月牙那边是亮的，其余都是暗的，能看见的部分已经够少了，偏偏还有个冒着紫气的庞然大物从正中间伸出颗头，像鸡蛋般的阴影截断月牙，徒留两侧弯弯地，这就不像月牙了，倒像是一抹微笑中间缺了颗牙。
这世界最后留给他的景色竟然是这样，饶是斗神也不得不唏嘘一番，叹息这凡间的调皮与无情，顺带感慨一下要是自己没乱跑出家门，这时间应该正和弟弟坐在庭院大岩石上晒太阳、练心法。不过说再多都无法改变现在的情况，挑山门的英雄终于是踢到了铁板，为自己的骄傲自满付出了代价。
从悬崖上摔落，叶修光是肋骨就断了三根，手臂骨折，右脚干脆没了知觉，脑袋嗑出的血落到双眼里染成一片血红。他没当场跌死已经算万幸，这会儿就算拼一口气爬起来也不像是能与邪魔拼命的模样。
叶修微动着手指，摸着断成两截的竹枪头往里头蓄着气，打算赌一把运气将这邪魔爆头。但这魔是人所化，堕落前恐怕也是一般人难敌的高手，对气的流转敏感至极。叶修自认自己已经够小心翼翼，表情上也没透露出任何想反击的心思，但对方那双混浊的血目却愣是看出他的小伎俩，手一抬，巨石一落，坚硬的岩石瞬间砸的叶修手掌血肉模糊，竹枪粉碎，蓄的气也跟着散了。
叶修咳出一道血，钝痛自手掌沿着神经蔓延到脑髓，脑内啡已经压不住浑身上下袭来的剧痛，叶修疼得满头冷汗，想把断手从山岩下抽出来都使不上力气。一般来说修练者主要修身，次要修气，就算被邪魔追逐、从这种高度的崖上掉下来应不致于让他如此狼狈，但奈何叶修是个半路出家的武者，人生前十二年以修灵为主，之后才改成身气双修，但练的也是以气辅助、灵活流畅的路子，没怎么在抗打程度上下功夫，由此可知他身体素质的差劲。
这下是真的没了办法，一手被巨石压住，一手还断着。叶修躺平望天，眼见邪魔越来越接近自己，天空的月牙一点一点地消失，只能期待这魔没有虐待猎物的嗜好，能让他死的安静平稳些。
邪魔终于来到他面前，九尺高的笨重身躯拦住了他仰头能望见的一切。紫气里的漆黑容貌在这时裂了开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腥红带着倒刺的舌头状似愉快地自喉咙深处缓缓伸出，黏稠腥臭的液体滴到地上，腐化了半尺内的草丛。
人类堕化失败的三级邪魔，聪明、攻击性高，但最麻烦的还是浑身散发出的腐蚀性魔气，能一瞬间侵入生物体内造成污染，轻则堕化，重则当场死亡。叶修就是轻信了情报内提供的信息，误以为是再下一等的四级邪魔，这才失了算，急便感觉到不对转身就退，还是让入体的魔气拖累了逃跑速度，被一巴掌抽下悬崖，最后被追上，落成如今局面。
‘吃……灵髓…你……血…香……’
邪魔喉咙中滚动着不成句子的字眼，声音恶心而混浊，两颗嵌在脸部上红色的眼眸瞇起，嘲笑着英雄的末路。
利爪高高举起，逆着正头顶处的太阳，眨眼间朝叶修挥落。
嗯？……太阳？
叶修还来不及思考这股违和感是怎么回事，发着寒气的利爪就来到了眼前，锐利的指尖差几吋便能刺穿他的眼珠，利爪带来的腥臭空气拍上他的脸，让叶修几欲作呕……但也就差着那几吋，利爪已经失去了威胁。
一把利剑贯穿邪魔掌心，将那只手狠狠钉在离他几吋远的距离，再不能靠近分毫。
“滚！”
沉声、清朗的男子声音在叶修身侧响起，羊脂玉一般漂亮的五指搭上剑柄，勾着利剑朝外一划！邪魔的手掌被自中间割开，连皮带肉应着那声滚断成两半，切口处还能看见被整齐割断的森森白骨，整个手掌只剩小指下方薄薄的皮肉勉强黏着。恶臭的血液自伤口喷出，划过半空，淋了叶修满头满脸。
邪魔愤怒地咆啸，那男子随之站到叶修跟前，替他挡住邪魔疼痛下暴躁的奋力一击。脚底下淋了魔血的泥土让男子抵抗的动作踩得凹陷，但那人却没有后退一分一毫。
此时，邪魔头顶的太阳光更盛，那魔似乎也才查觉到上头有更具威胁性的东西存在，暂时停止对叶修这方的攻击回头查看。
魔的阴影让开，一部分月牙再次回到叶修眼底，让血液熏得喘不过气的叶修神志已开始有些混沌，恍惚间似乎看见两颗太阳，一大一小，一金一橘，像朝升充满活力的初阳与即将谢幕的夕阳各占着天空一隅，各放光彩。再之后朝阳微动，叶修撑起神瞇眼细看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眼花，朝阳和夕阳确实同时存在，但那朝阳却不是朝阳，是一个人，站在山崖上，手持散发金光的弓。
崖底与山崖顶的距离太远，叶修看不出细节，只隐约看见那人似乎没背着箭袋，也没拿箭便徒手开了弓。
让人讶异的事便在此时发生。
那人两手之间，本该空无一物的地方隐约浮现出一条金线。拉弓幅度越大，金线越明显，等到那人拉满了弓，金线的亮度已经刺得崖底的叶修都快睁不开眼睛，更靠近、且被金箭当成目标的邪魔当然更不舒服。它能感觉到金箭里有一股令它害怕的力量，那力量能侵蚀它的魔气。
“滚。”
站在叶修面前的青年又喊了一声，横断它掌心的利剑让青年举得笔直，上头沾满紫色的魔血，剑尖直指它的心口。
邪魔从这两人的武器里感受到了忌惮，然而它亦舍不得就这样放过那个拥有甜美血脉的猎物，魔万般不舍地盯着青年后头几乎成了它食物的叶修，犹豫地多次回首，直到感受到山崖上那人有了放箭的意思才在生命威胁下灰头土脸地捧着断掌，一跃身离开山崖奔进树林深处，不知去向。
金光慢慢地消散，山崖上那人收起金箭，放下弓，夕阳也这时完全落了山，天空自湛蓝变成藏青，夜晚正式降临。
“这位少侠……”
飕──
生命危险暂时解除，叶修松口气，疲惫感一拥而上。眼见自己被人所救，叶修正准备开口答谢这名不知名恩人的救命之恩，回应他的却是一把插到他两腿之间的剑。剑尖定住他裤管，再往上些许就能刺穿他的宝贝袋，叶修这下完全醒了，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吓出一身冷汗。
但再一看，却发现对方好像根本就不是针对他而扔剑，只是随手像抛垃圾那样一抛，剑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刚刚好就戳到他腿间。这认知让叶修在满头冷汗之余又多了一分针对自己运气的质疑。
合着这人并不是路见邪魔害人愤而挺身拔剑相助，而是根本就单纯路过，这随手帮一下还帮得很不甘愿？
思考尖山崖上那人已经跳了下来，不仅没像叶修一样摔得爬不起来，还像是原地跳一下般地轻松。那人朝叶修的方向走近，叶修才发现这竟然是个女孩，年纪和救了他一命的青年相比看起来小些，容貌和轮廓有些类似，恐怕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这一男一女聊几句话，确认都没受伤后就准备走了。
走了。
连看都没看重伤摊死在地上的叶修一眼。
“喂喂喂！”
叶修完全傻眼，一激动下又咳出几口血，顿时头昏眼花又躺了回去。
他是干了什么才遇到这两个救人救一半的天兵？把这样的他丢在夜晚的深山里和没救下来有什么两样。虽然他看起来只剩一口气了但勉强还是能抢救一下的好吧？
一边回想自己是做了什么才遭遇到这种事的人品，叶修一边闭上眼，干脆不靠他人凭自己调动体内残存的气血，试图稍微修补一下痛得要死的身躯。不过没多久，硬是动气没休息的结果又让他一口淤血卡在喉管，不得不中止修补身体的工作。
叶修睁开眼，就看见那一对本来要走的兄妹一蹲一站，一左一右在他旁边俯视着他。
“……”
“……你要说什么？”
开口的是那个很不耐烦的哥哥，语气说不上友善，但也没恶意，在听过邪魔的声音后叶修觉得这种音调已经属于天籁。
“……我要说什么？”
叶修也是搞不清楚状况。
那哥哥对他翻了白眼，蹲下身将手掌贴上叶修的胸口，一阵具有穿透性的暖流接触的部分流进叶修体内，不一会儿叶修绷直了身，双目赤红着自口鼻咳出好几口黑血，一边咳一边吐，呕得脑袋嗡嗡响再虚弱地倒回去。模样看起来凄惨，但没多久，因为邪气入体而发黑的脸颊逐渐有了血色。
“你要说什么？”
青年把手掌移开，又问了一次。
叶修终于懂他要问什么了。这个人显然是因为他那三个喂才走回来，在这里等着他是要问他叫住他们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叶修无语。
送佛送到西，救人就要救到活啊！
咳咳。
叶修往旁边吐出嘴里残存的苦黑血液。
“谢谢救了我。”
“顺手的。”青年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我本来也就打算救完你后直接离开，没打算救活。”
原来你其实有救人要救整趟的常识吗！叶修憋着一口气在心里，觉得内伤加重。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叶修再问：
“那你多此一举救我做什么？”
虽然这话由被救一命的自己来说太奇怪了点，但叶修觉得很适合现在的场景。
那人耸耸肩，说：
“祖先之训，不得已。”
合着没有祖先之训你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就是了。
叶修觉得自己快要习惯了。
“祖先之训？”
“对，‘叶家于我有恩，如见叶家人有难，在能力之下随手帮一把’，大约是这样。”
随手帮一把，这人家的祖先对报恩也很不靠谱啊。叶修无语，才刚要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叶家人，就想到自己现在穿着紫色短打，半根断掉的竹竿还落在旁边，这人大约是听过程里船上的歌才认出自己。
不过对方似乎从眼神看出他所想的，摇头否决：
“不是那个叶家，是那个叶家。”
那个叶家。
全大陆只有一个叶家被提及时会直接以那个叶家相称。
仙道世家，叶氏大族。
“你……”
“我族能察觉到你的血，你是真正的叶家后代。”
不知道是不是叶修错觉，对方似乎轻轻地抽了抽鼻子，接着就听对方继续说：
“现在帮完了，没什么问题我先走了。”
“……”
“哎等等，大哥你等等！”从来只有他让别人等他，而没有他等别人的叶大少爷满头瀑布汗，尴尬到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说话了，“大哥，既然你们祖先有讲，你就得救人救完全嘛！我这样子不用到明天就被野生动物吃了，你不就白救了？”
“我不会看到你死的那一瞬间就好。”青年说。
“……”这什么神逻辑？“大哥，你是没看到，但你知道我怎么死的啊。”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关我什么事？”
“叶修。”
“呃？”
“我叫叶修，”叶修说，“这下你知道了。”
青年铁青着脸，叶修也知道自己在逼迫别人帮忙，这在他认知里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跟着默不作声，吞着口水，死死盯着对方眼睛里看。
死死地看。
看着。
看。
“噗。”
结果却是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女孩憋不住先笑了出来。
青年往她那儿瞪了一眼，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有种被戳破、窘迫的无奈。
“哈哈，我赢了。”
“妳闭嘴。”
青年长长地叹口气。叶修一头雾水，再看向青年时却发现他和之前的气质判若两人，随着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劲收起来，对方高大上彷佛救世主一般的气场直接变成了一个很厉害但带着股幼稚的大男孩风范，双眼里那片大写的冷漠更变成和叶修几乎同等程度的无奈。
再发现叶修盯着他瞧之后，也没掩饰地直接再送叶修一个白眼，接着又叹了口气。
“我就说哥哥没办法放着人不管的。”
“嘘！安静！妳哥我也要面子的！”
恶声恶气地凶完妹妹，青年拔起插在叶修股间那把剑锋都被邪气融锈的铁剑，感叹着又浪费了一把武器，振气一劈，凌空震碎压着叶修手掌的巨石，将他从被困着的状态解救出来。
再接着他将叶修像提小鸡一般地提起来，迅速在他四肢与胸口等受创较严重的部分以食指点上几点，渡气护住筋骨气脉后往背上扔，把人背在了身后。
“信得过我的话就睡一下，不会把你抓去卖了。”
叶修嘴唇贴在他耳边，失血过多头昏眼花，但还是提着气笑笑：
“信不过。”
“信不过拉倒……”
“你还没告诉我名字。”
“……苏沐秋。沐浴的沐，秋季的秋。”
“……”
苏沐秋再回过头时，叶修已经靠在他肩头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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